独乐而鸣

【微芒】3

方陌行说的时间自然是早上七点，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江砚就到了创客基地，他知道方陌行现在就住在二楼的员工休息室。

昨晚方陌行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，他顶着半张肿成包子的脸跟服务员接了打扫工具，把包间清理干净赔了钱之后又去了医院，膝盖上被划了几道血口，清创包扎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人把合同都拟好了，拿到手之后更是一夜没睡，他怎么可能睡得着？所以干脆直接跑到门口等着了。

他也没有等很久，清晨的气温很凉爽，差不多六点左右，面前的卷帘门被拉开，一身穿着运动服的方陌行对着脸部比例极不协调，且一副熊猫眼的人抬起腕看了眼手表，“还没到时间，你可以上去等我，或者跟我一起跑。”

天底下让老板等的打工人恐怕只有方陌行了，而老板不但不生气还跟在人后面跑的也只有江砚了。

以前江砚跟方陌行住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晨跑的习惯，只是偶尔回去公司的健身房锻炼一下，江砚从不知道方陌行的体力竟然这么好。

两人从学府路一直跑到街心公园，半个小时下来江砚已经大汗淋漓，他一直都是体育渣，大学的体测都是勉强过，工作之后几乎不怎么锻炼，创业的五年就更不用说了，他咬着牙汗水滑到眼睛里拼命的挪着双腿，但还是跟方陌行的距离越来越远。

公园晨跑的人一个个路过他身边，都对他西装领带的造型投来好奇的目光，但他的视线依然牢牢地定在前面步履从容的人身上，好似很多年前，他就是一直这样跟在方陌行身后，他们的距离可视却不可及。

在公园绕了一圈后，方陌行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，几个早餐摊位支在那，扔进锅里的油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，江砚双手撑在腿上不停的喘气，他感觉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又干又疼。

方陌行买了两份豆浆和油条拎到旁边的小桌子上，“过来吃饭。”

朦胧中江砚颤抖着腿挪过去，刚想坐在小板凳上便听方陌行说道：“站着，深呼吸一会儿再把豆浆喝了。”

慢跑不算什么剧烈运动，但对江砚来说显然是，方陌行淡淡的语调让江砚的眼睛有些酸涩，他大口大口的做着深呼吸，直到方陌行说可以了他才坐下。

两人一言不发的吃着早餐，两根油条和豆浆下肚江砚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，回到创客基地，走到二楼的休息室时，墙上的时针分毫不差的指向七点。

学校下午才开课，上午不会有人来，方陌行几乎没怎么出汗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劳务合同，一共三页，全部看完之后，他抬眸看向站在他面前头发还湿着的人，“你是这么招人的？”

江砚睫毛上的汗珠颤了颤，“您是觉得待遇不够吗？我可再改！”

“年薪300万，期权2.5%，这是我一个顾问配拿的吗？”

江砚喉咙一噎，严格的说顾问没什么实权，很多都是外聘或者合作关系，但他给出的待遇显然是把方陌行架到了总设的位置，甚至更高，他想用这种方式把先把人留住，更何况——

他抿了抿嘴，上前缓缓跪在方陌行脚边，膝上的伤口跑得早就裂开，现在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更是刀割一样疼，他低头缓了口气，才看向方陌行。

“如果您当年没出事，以您的资历完全配得上这份工资，而且我创业的方案是您做的，产品初代设计图您改良了至少80%，这家公司都应该是您的，何止这2.5%。”

方陌行在江砚恳切的目光里沉默了片刻，他看着江砚脸上渗出一层层汗珠，音调冷了下去，“我问你什么？”

“凭什么不配？”江砚大声反问，而后又在方陌行淬冰的视线里垂下眼眸，轻声嘀咕了一句，“反正我是老板......”

方陌行当然听见了，他嗤笑一声，“我有权利拒绝你的offer。”

“师父！”

“江砚，你在侮辱我吗？”

方陌行带着些自嘲的表情瞬间浇灭了江砚心里的那团火，他有些慌乱的看着方陌行，他只是给他应得的东西，有什么不对？

“五年前的事还没让你长记性吗？”方陌行将那张合同狠狠地砸在江砚脸上，捏变形的几张纸散落在一旁，“不该拿的钱一分都不要碰，当了老板只学会滥用职权了吗！”

不是，我没有！

江砚惊慌失措地抓住方陌行的腿，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您别生气，我会回去改！我没有不尊重您……”

“没有？”

方陌行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，语凝成冰，“你昨天逼我的时候，是尊重吗？拿这种价钱雇我是尊重吗？还是想用我——弥补你的那些悔恨不甘。”

江砚脸上早已狼狈不堪，两行泪滑落，他跌坐在地上，字字戳心的话把他所有的坚持打的溃不成军。

可是还没完，方陌行接下来的话几乎将他整颗心碾成碎末。

“江砚，这五年你变得很优秀，但是你的所做作为让我很失望。”

这句话太重了，江砚的眼神逐渐涣散，像是被人按在水里无法呼吸，他不过是自我感动，像个骗子一样看似真诚恳切，实则从未替方陌行考虑过，只是自私地想以最快、最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，从而减轻自己的负罪感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创客基地的，来的时候有多兴奋，现在就有多可笑。

七点十五，路上行人渐多，有拎着电脑包跑向地铁口的，还有一些骑着共享单车从他面前经过，旁边停着的橘红色奥迪R8分外显眼，一个背着双肩包二十出头的青年忍不住看了一会儿，眼中是说不出的喜爱，但很快就步履匆匆的离开了。

江砚怔愣的站在门口，刚刚的一幕似是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，不，刚毕业的时候他哪能在市里租得起房子。

那时候每天五点起来赶第一班早高峰的地铁，从城郊到公司要将近两个小时，后来方陌行觉得他这样太浪费时间了，就让他搬到了自己家，走到公司只要十分钟，他也不需要付房租，只要负责打扫做饭，按方陌行说的就当省了保洁的钱。

方陌行经常会带他去看车展，车和无人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，很多技术和设计理念都是相同的，一次他被一辆奥迪的概念跑车吸引的挪不动脚，方陌行就站在旁边给他讲解车机的系统架构。

临走的时候他嘀咕着，自己什么时候能买得起这种车，当时方陌行笑笑，说跑车已经不是消费级的产品，就算是自己买得起也养不起，除非是企业老板或者富二代。

那时候创业的根就悄无声息地扎进他心里，后来却因为这件事第一次与方陌行发生争执，在永无止境的方案修改和痛入骨髓的责罚里，不觉与方陌行渐行渐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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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lanA失败……

一些无关正文的废话：

人行于世大多都是孤独的，没人能永远陪在你身边，但是也许只是陌生人的一点点善意，或者朋友的一句关心，也能让你重燃对生活的热爱，这些东西就像夏夜的萤火，冬季的暖阳，平淡而美好。